悼念台湾诗人——罗门(文字整理稿)

悼念——愿罗门诗人一路走好

 

2017-01-19 13:39:17   来源:北京文艺网

 原编者按:多种生活的形态与环境,给他带来多层次的美感经验。从故乡蓝蓝的海水到异乡白茫茫的烟雾;从早春的笑声至散落的弹片到碎落的岁月到飘雪的视野;从机场到球场到农场到“官场”到生命的广场;从《曙光》到《第九日的底流》到《死亡之塔》到《罗门自选集》……

罗门,台湾十大著名诗人之一。

1928年生于海南文昌县铺前镇地太村,于20171月18日清晨离世,享年90歲。祖父为清代进士,父亲搞远洋航海生意,是当地唯一拥有3条大木船往来南洋一带的富翁。罗门兄弟13人,他是老三。

人生历程:

1939年2月,日军侵占海南,9岁的罗门同家人一起冒着危险,偷渡琼州海峡,连夜逃到广州湾。

在警报与炸弹声中,罗门开始了战争中的飘流生活。12岁那年,日军飞机大举轰炸粤北曲江,遍地尸体与残瓦。战争带来的灾难,激起罗门的愤慨。就在这一年,他考进了空军幼年学校。

1949年,他在杭州西湖学飞了一段很短的时间,便随学校的搬迁到了台湾。

1952年,罗门考进台湾民航局,开始了公务员的生活。他担任民航图书室管理员,获得读书与从事写作的良机。就在那段日子里,文学与诗,逐渐占领他的生命。

到了1955年,当他同著名女诗人蓉子结婚后,便将生命之舵,对准诗的国度航行了。

他在《现代诗刊》发表的第一首诗,用红字刊登,引起诗坛的赞誉,有人说:“罗门第一炮就红了。” 在民航局工作了25年后,罗门申请退休。当时他是台北国际航空站荐任一级航务官,也是民航局民航业务发展研究员,算是一份相当好的职业,但因为诗已成了他内心沉迷不已的“神”,于是他自机关里退下来,专心从事诗的创作。

2017年1月18日清晨罗门安详离世。

著作诗集:

《曙光》、《第九日的底流》、《死亡之塔》、《隐形的椅子》、《罗门自选集》、《旷野》、《日月的行踪》、《罗门编年诗选》、《日月集》(英文版)、《整个世界停止呼吸在起跑线上》等;论文集有《现代人的悲剧精神与现代诗人》、《心灵访问记》、《长期受着审判的人》、《时空的回声》、《诗眼看世界》等。

荣获奖项:

1958年连获蓝星诗奖和台湾诗联会诗奖

1966年《麦坚利堡》获菲律宾总统金牌奖

1969年马尼拉举办的第一届世界诗人大会上,与蓉子获大会“第一文学伉俪”奖

1976年,在美国举办的第三届世界诗人大会上,与蓉子获特别奖,并接受大会加冕为桂冠诗人

1987年“诗人节”上获台湾“教育部”颁发“诗教奖”
评价:

罗门从事诗创作30多年,著作很丰,成就巨大。他曾为国际诗人协会荣誉会员,现为蓝星诗社社长。曾任中国新诗学会常务理监事、台湾文协诗创作班班主任。

1989年秋,罗门应海南诗词学会之邀到海南文联、海南大学、海南师院讲学,受到家乡的学者和乡亲们的热烈欢迎。此后,他曾多次往返海峡两岸,使海峡两岸的文化交流得到进一步的发展。

罗门从事诗创作30多年,著作很丰,成就巨大。他曾为国际诗人协会荣誉会员,现为蓝星诗社社长。曾任中国新诗学会常务理监事、台湾文协诗创作班班主任。同蓉子曾应邀赴香港大学及菲律宾中医学院与文艺界演讲。一九九五年同蓉子参加“爱荷华大学写作计划(IWP)”。作品选入《中国当代十大诗人选集》,部分被英、法、日、韩等国用外文出版,并有两首诗分别被碑刻入台北市公园与动物园,当为现代诗的创举。

诗作选读:

 麦坚利堡

 超过伟大的

是人类对伟大已感到茫然

战争坐在此哭谁

它的笑声曾使七万个灵魂陷落在比睡眠还深的地带

 

太阳已冷星月已冷太平洋的浪被炮火煮开也都冷了

史密斯威廉斯烟花节光荣伸不出手来接你们回家

你们的名字运回故乡比入冬的海水还冷

在死亡的喧噪里你们的无救上帝的手呢

 

血已把伟大的纪念冲洗了出来

战争都哭了伟大它为什么不笑

七万朵十字花围成园排成林绕成百合的村

在风中不动在雨里也不动

沉默给马尼拉海湾看苍白给游客们的照相机看

史密斯威廉斯在死亡紊乱的镜面上我只想知道

那里是你们童幼时眼睛常去玩的地方

那地方藏有春日的录音带与彩色的幻灯片

 

麦坚利堡鸟都不叫了树叶也怕动

凡是声音都会使这里的静默受击出血

空间与时间绝缘时间逃离钟表

这里比灰暗的天地线还少说话永恒无声

美丽的无音房死者的花园活人的风景区

神来过敬仰来过汽车与都市也都来过

而史密斯威廉斯你们是不来也不去了

静止如取下摆心的表面看不清岁月的脸

在日光的夜里星灭的晚上

你们的盲睛不分季节地睡着

睡醒了一个死不透的世界

睡熟了麦坚利堡绿得格外忧郁的草场

 

死神将圣品挤满在嘶喊的大理石上

给升满的星条旗看给不朽看给云看

麦坚利堡是浪花已塑成碑林的陆上太平洋

一幅悲天泣地的大浮雕挂入死亡最黑的背景

七万个故事焚毁于白色不安的颤栗

史密斯威廉斯当落日烧红野芒果林子昏暮

神都将急急离去星也落尽

你们是那里也不去了

太平洋阴森的海底是没有门的

 猛力一推双手如流

总是千山万水

总是回不来的眼睛

遥望里

你被望成千翼之鸟

弃天空而去你已不在翅膀上

聆听里你被听成千孔之笛

音道深如望向往昔的凝目

猛力一推竟被反锁在走不出去

的透明里

 车祸

 

他走着双手翻找着那天空

他走着嘴边仍支吾着炮弹的余音

他走着斜在身子的外边

他走着走进一声急刹车里

 

他不走了路反过来走他

他不走了城里那尾好看的周末仍在走

他不走了高架广告牌

将整座天空停在那里

 流浪人

 被海的辽阔整得好累的一条船在港里

他用灯拴自己的影子在咖啡桌的旁边

那是他随身带的一条动物

除了它娜娜近得比什么都远

 

把酒喝成故乡的月色

空酒瓶望成一座荒岛

他带着随身带的那条动物

朝自己的鞋声走去

一颗星也在很远很远里

带着天空在走

 

明天当第一扇百叶窗

将太阳拉成一把梯子

他不知往上走还是往下走

诗的岁月

——给蓉子

 要是青鸟不来

春日照耀的林野

如何飞入明丽的四月

 

踩一路的缤纷与灿烂

要不是六月在燃烧中

已焚化成那只火凤凰

夏日怎会一张翅

便红遍了两山的枫树

把辉煌全美给秋日

 

那只天鹅在入暮的静野上

留下最后的一朵洁白

去点亮温馨的冬日

随便抓一把雪

一把银发

一把相视的目光

都是流回四月的河水

都是寄回四月的诗

 

生存!这两个字

 

都市是一张吸墨最快的棉纸

写来写去

一直是生存两个字

 

赶上班的行人

用一行行小楷

写着生存

赶上班的公车

用一排排正楷

写着生存

赶上班的摩托

用来不及看的狂草

写着生存

 

只为写生存这两个字

在时钟的砚盘里

几乎把心血滴尽

 第九日的底流

 不安似海的悲多芬伴第九交响乐长眠地下,我在地上张

目活着,除了这种颤栗性的美,还有什么能到永恒那里去。

序曲

 

当托斯卡尼尼的指挥棒

砍去紊乱

你是驰车 我是路

我是路 你是被路追住不放的远方

 

乐圣 我的老管家

你不在时 厅灯入夜仍暗着

炉火熄灭 院门深锁

世界背光而睡

 

你步返 踩动唱盘里不死的年轮

我便跟随你成为回旋的春日

在那一林一林的泉声中

 

于你连年织纺着旋律的小阁楼里

一切都有了美好的穿着

日子笑如拉卡

我便在你声音的感光片上

成为那种可见的回响

 一

 钻石针划出螺旋塔

所有的建筑物都自目中离去

螺旋塔升成天空的支柱

高远以无限的蓝引领

浑圆与单纯忙于美的造型

透过琉璃窗 景色流来如酒

醉入那深沉 我便睡成底流

在那无边地静进去的颤动里

只有这种嘶喊是不发声的

而在你音色辉映的塔国里

纯净的时间仍被钟表的双手捏住

万物回归自己的本位 仍以可爱的容貌相视

我的心境美如典雅的织品 置入你的透明

哑不作声地似雪景闪动在冬日的流光里

 二

 日子以三月的晴空呼唤

阳光穿过格子窗响起和音

凝目定位入明朗的远景

宁静是一种听得见的回音

整座蓝天坐在教堂的尖顶上

凡是眼睛都步入那仰视

方向似孩子们的神色于惊异中集会

身体涌进礼拜日去换上一件净衣

为了以后六天再会弄脏它

而在你第九号庄穆的圆厅内

一切结构似光的模式 钟的模式

我的安息日是软软的海棉垫 绣满月桂花

将不快的烦躁似血钉取出

痛苦便在你缠绕的绷带下静息

 三

 眼睛被被苍茫射伤

日子仍回转成钟的圆脸

林园仍用枝叶描绘着季节

在暗冬 圣诞红是举向天国的火把

人们在一张小卡片上将好的神话保存

那辆遭雪夜追击的猎车

终于碰碎镇上的灯光 遇见安息日

窗门似圣经的封面开着

在你形如教堂的第九号屋里

炉火通燃 内容已烤得很暖

没有事物再去抄袭河流的急躁

挂在壁上的铁环猎枪与拐杖

都齐以协和的神色参加合唱

都一同走进那深深的注视

 四

 常惊遇于走廊的拐角

似灯的风貌向夜 你镇定我的视度

两辆车急急相错而过

两条路便死在一个交点上

当冬日的阳光探视着满园落叶

我亦被日历牌上一个死了很久的日期审视

在昨天与明日的两扇门向两边拉开之际

空阔里,没有手臂不急于种种触及

“现在”仍以它插花似的姿容去更换人们的激赏

而不断的失落也加高了死亡之屋

以甬道的幽静去接露台挨近闹厅

以新娘盈目的满足倾倒在教堂的红毡上

你的声音在第九日是圣玛丽亚的眼睛

调度人们靠入的步式

 五

 穿过历史的古堡与玄学的天桥

人是一只迷失于荒林中的瘦鸟

没有绿色来确认那是一棵树

困于迷离的镜房 终日受光与暗的绞刑

身体急转 像浪声在旋风中

片刻正对 便如在太阳反射的急潮上碑立

于静与动的两叶封壳之间

人是被钉在时间之书里的死蝴蝶

禁黑暗的激流与整冬的苍白于体内

使镜房成为光的坟地 色的死牢

此刻 你必须逃离那些交错的投影

去卖掉整个工作的上午与下午

然后把头埋在餐盘里去认出你的神

而在那一刹间的回响里 另一只手已触及永恒的前额

 如此盯望 镜前的死亡貌似默想的田园

黑暗的方屋里 终日被看不见的光看守

帘幕垂下 睫毛垂下

无际无涯 竟是一可触及的温婉之体

那种神秘常似光线首次穿过盲睛

远景以建筑的静姿而立 以初遇的眼波流注

以不断的迷住去使一颗心陷入永久的追随

没有事物会发生悸动 当潮水流过风季

当焚后的废墟上 慰藉自合掌间似鸟飞起

当航程进入第九日 吵闹的故事退出海的背景

世界便沉静如你的凝目

远远地连接住天国的走廊

在石阶上 仰望走向庄穆

在红毡上 脚步探向稳定

 吊灯俯视静听 回音无声

喜动似游步无意踢醒古迹里的飞雀

那些影射常透过镜面方被惊视

在湖里捞塔姿 在光中捕日影

滑过蓝色的音波 那条河背离水声而去

收割季前后 希望与果物同是一支火柴燃熄的过程

许多焦虑的头低垂在时间的断柱上

一种刀尖也达不到的剧痛常起自不见血的损伤

当日子流失如孩子们眼中的断筝

一个病患者的双手分别去抓住药物与棺木

一个囚犯目送另一个囚犯释放出去

那些默喊 便厚重如整个童年的忆念

被一个陷入漩涡中的手势托住

而“最后”它总是序幕般徐徐落下

 八

 当绿色自树顶跌碎 春天是一辆失速的滑车

在静止的渊底 只有落叶是声音

在眉端发际 季节带着惊慌的脸逃亡

禁一个狩猎季在冬雾打湿的窗内

让一种走动在锯齿间探出血的属性

让一条河看到自己流不出去的样子

岁月深处肠胃仍走成那条路

走成那从未更变过的方向

探首车外 流失的距离似纺线卷入远景

汽笛就这样弃一条飘巾在站上

让回头人在灯下窥见日子华丽的剪裁与缝合

没有谁不是云 在云底追随飘姿 追随静止

爬塔人已逐渐感到顶点倒置的冷意

下楼之后 那扇门便等着你出去

 九

 我的岛 终日被无声的浪浮雕

以没有语文的原始的深情与山的默想

在明媚的无风季 航程睡在卷发似的摺帆里

我的遥望是远海里的海 天外的天

一放目 被看过的都不回首

驱万里车在无路的路上 轮辙埋于雪

双手被苍茫拦回胸前如教堂的门合上

我的岛便静渡安息日 闲如收割季过后的庄园

在那面镜中 再看不见一城喧闹 一市灯影

星月都已跑累 谁的脚能是那轮日

天地线是永久永久的哑盲了

当晚霞的流光 流不回午前的东方

我的眼睛便昏暗在最后的横木上

听车音走近 车音去远 车音去远

 1960

多种生活的形态与环境,给他带来多层次的美感经验。从故乡蓝蓝的海水到异乡白茫茫的烟雾;从早春的笑声至散落的弹片到碎落的岁月到飘雪的视野;从机场到球场到农场到“官场”到生命的广场;从《曙光》到《第九日的底流》到《死亡之塔》到《罗门自选集》……那的确是诗的生命所经历的确实的过程。
走了人生漫长的一段路,当一切都陆续走向死亡与消失之后,他能抓住的,唯有那一直在心灵与时空中迥旋不已的“美”–它超越一切而存在并升华,令他神往,成为他整个生命在燃烧中所留下的不朽之光。

愿罗门诗人一路走好!

(实习编辑:王怡婷)

阅读原文 http://www.hualuoshi.com/?p=14266

供稿:罗文芳    录入:罗训森     2017.1.20    于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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