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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章文集》宋·罗从彦

诲 子 侄 文

东邻有千条家,子孙不肖。博弈饮酒,驰马试剑,挟弹持弩,与群小为伍,见士人则逃遁。西邻有百贯家子孙,不羞里巷,不顾父母,日复如是。诸子前行,路人肉杖之。曰:为人子孙,固如是乎?二家之长,一日聚议曰:吾二家子孙,不肖如是之深。治之恐伤骨肉之情;不治之,则恐败先君之业,若之何而为是乎?旁有客曰:此乃至愚至贱之徒,终遭刑责而后已。吾将拉汝二人,访诸南邻万斛之丈人,请问训子孙之术矣。南邻万斛之家,数十人,入孝出悌,文行忠信,口不绝吟于六艺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篇。阖门之内,肃肃如也;阖门之外,雍雍如也。君之子孙若是,夫何为而至是也?南邻万斛丈人曰:吾之诲子孙也,非鞭非笞,非诟非骂,但写唐文人杜牧示小侄阿宜二句;又写本朝宰执诸公仿杜牧示侄联句;又写范文正公家训题东轩壁句,时人谓之东壁句,吾将示之仿效,写于东壁,示子孙尤佳。东西二丈曰:敬闻命矣,愿得本以写于壁焉。

杜牧曰:愿汝出门去,取官如驱羊。

富郑公曰:愿汝出门去,锦绣归故乡。

韩魏公曰:愿汝出门去,早早拜员郎。

范文正公曰:愿汝出门去,翰林著文章。

曾公亮曰:愿汝出门去,锦绣为肝肠。

陈了斋曰:愿汝出门去,柱石镇岩廊。

真德秀曰:愿汝出门去,德行重八方。

其后苏东坡打浑示子苏迈曰:愿汝出门去,毋玷辱爷娘。

罗古人,即仲素先生也。族有不肖子数人,撰此以勉之,况其亲子弟乎?此见仲素先生仁也。故曰仁人之言,其利溥哉!族人罗绰敬跋。

罗仲素先生无书不读,深造圣经之奥旨,有志于学,无志于仕。不求人知,人自知之。远近之士,闻风慕道,踵迹而前,肩摩而袂属也。予尝得之《诲子弟文》,藏之以为家宝。今镂板以广其传。幸观览者诵其文,而究其义,师其言,而尊其人。为尊长者劝焉,为子弟者免焉,其有补于风教岂细也哉!传有之曰:君子之言,信而有证。其先生之谓乎!然则信斯言也,宜书诸绅。

隆兴元年六月十五日,左奉议郎致仕、赐绯鱼袋、孙    大中    敬跋

与陈默堂书

从彦承喻:“圣道甚微,有能于后生中,得一个半个可以与闻于此,庶几传者愈广,吾道不孤,又何难之不易也!”从彦闻尊兄此言,尤着意询访,近有后生李愿中者,向道甚锐,曾以书求教,趋向大抵近正,谩录其言,并从彦所作小诗呈左右,未知以为然否?

问   答

问龟山云:“横渠气质之性如何?”龟山曰:“人所资禀,固有不同者。若论其本,则无不善,盖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无不善,而人则受之以生故也。然而善者其常也,亦有时而恶矣。犹人之生也,气得其和,则为安乐人。及其有疾也,以气不和而然也。然气不和,非其常,治之而使其和,则及常矣。其常者性也,此孟子所以言性善也。横渠说气质之性,亦云人之性,有刚柔缓急,强弱昏明而已。非谓天地之见然也。今夫水清者,其常然也。至于湛浊,则沙泥混之矣。沙泥既去,其清者自若也。是故君子于气质之性,必有以变之,其澄浊而水清之义欤!”

问:“知微之显,莫只是戒慎其所不睹,恐惧其所不闻否?”龟山曰:“然。”因言:“有僧人僧堂,不言而出。或曰,莫道不言,其声如雷。庄周之尸居,而龙见渊。默而雷声,可谓善言者也。”

龟山语先生云:“今之学者,只为不知为学之方,又不知学成要何用。此事体大,须是曾着力来,方知不易。夫学者,学圣贤之所为也。欲为圣贤之所为,须是闻圣贤所得之道。若只要博通古今,为文章,作忠信愿悫,不为非义之士而已。则古来如此等人不少。然以为闻道则不可。且如东汉之衰,处士逸人,与夫名节之士,有闻当世者多矣!观其作处,责之以古圣贤之道,则略无毫发仿佛相似。何也?以彼于道,初无所闻故也。今时学者,平居则曰:吾当为古人之所为。才有事到手,便措置不得。盖其所学,以博古通今为文章,或志于忠信愿悫,不为非义而已。而不知须是闻道故应如此。由是观之,学而不闻道,犹不学也。”

问:“《诗》如何看?”龟山先生曰:“《诗》极难卒说。大抵须要人体会,不在推寻文义。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者,情之所发也。今观是诗之言,则必先观是诗之情如何,不知其情,则虽精穷文义,谓之不知诗可也。子夏问: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孔子以谓,可与言诗。如此,全要体会。何谓体会?且如《关睢》之诗,诗人以兴后妃之德。盖如此也,须当想象睢鸠为何物?知睢鸠为挚而有别之禽。则又想象关关为何声?知关关之声,为和而通。则又想象在河之洲为何所在?知河之洲为幽闲远人之地。则知如是之禽,其鸣声如是,而又居幽闲远人之地,则后妃之德可以意晓矣。是之谓体会。惟体会得,故看诗有味。至于有味,则诗之用在我矣。”

语先生云:“《西铭》只是发明一个事天底道理。所谓事天者,循天理而已。”

语先生云:“时尝有数句教学者读书之法云:以身体之,以心验之,从容默会于幽闲静一之中,超然自得于书言获意之表。此盖某所为者如此。”

又云:“《西铭》会古人用心要处,为文正,如杜顺作法界观样。”

先生问:“尽其心者知其性,如何是尽心底道理?”曰:“未言尽心,先须理会心是何物?”又问曰:“心之为物,明白洞达,广大静一,若体会得了然分明,然后可以言尽。未理会得心,尽个甚?能尽其心,自然知性,不用问人。大抵须先理会仁之为道,知仁则知心,知心则知性,是三者初无异也。横渠作《西铭》亦只是要学者求仁而已。”

晦翁问延平云:“祭如在,祭神如神在。”熹疑此二句,乃弟子记孔子事。又记孔子之言于下,以发明之,曰:“吾不与祭,如不祭也。”李先生应之曰:侗尝闻罗先生曰:祭如庄,及见之者。祭神如神在,不及见之者。以至诚之意,与鬼神交,庶几享之。若诚心不至,于礼有失焉。则神不享矣!虽祭何为?

延平答晦翁书云:“侗自少时从罗先生学问,彼时全不涉世故,未有所入。闻先生之言,便能用心静处寻求。”延平云:“昔闻之罗先生云,横渠教人,令且留意神化二字,所存者神,便能所过者化,私吝尽无,即浑是道理,即所过自然化矣!”

又云:“侗幸得早从罗先生游,自少时粗闻端绪,中年一无似助,为世事洪汨者甚矣。所幸比年来得吾元晦相与,讲学于颓堕中,复此激发,恐庶几于晚境也。”

李先生云:“舜之所以能使瞽瞍底豫者尽事亲之道,其为子职,不见父母之非而已。昔罗先生语此云:只为天下无不是底父母。了翁闻而善之曰:唯如此,而后天下之为父子者定,彼臣弑其君,子弑其父者,尝始于见其有不是处耳。”

先生令愿中“静中看喜怒哀乐未发之谓中,未发时作何气象?不惟于进学有力,亦是养心之要。”

李先生云:“侗昔于罗先生得入处,后无朋友,几仗倒了。”晦庵年谱云:“朱松,字乔年,甫冠擢进士第,入馆为尚书郎。少以诗文名,从豫章先生罗某游,则闻龟山杨氏所传伊洛之学。”

晦翁云:“罗公清介绝俗,虽里人鲜克知之。”

又云:“罗仲素先生,都是着实仔细去理会。”

又云:“罗先生严毅清苦殊可畏。”

龟山先生(原注:脱句)“潜思力行、任重诣极,如罗公者一人而已。”罗博文云:“延平先生之传,乃某伯祖先生之道,河洛之学源流深远。”

《晦庵年谱》云:“延平先生受学于豫章罗先生,与韦斋为同门友。”

晦庵门人间云:“李延平先生静坐之说,闻先生不以为然,如何?”曰:“此亦难说。静坐理会道理自不妨。只是讨要静坐,则不可。若理会得道理明透,自然是静。尝见李先生说,旧见罗先生云说春秋颇觉未甚惬意,不知到罗浮极静后,义理会得如何?某心尝疑之。以今观之,是如此。盖心下热闹,如何看得道理出。”

晦翁祭延平文云:“惟时豫章,传得其宗,一箪一瓢,凛然高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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