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沆
太宗时以著作佐郎直史馆,赐五品服。雍熙中左拾遗王化基上书,大言自荐。帝谓宰相曰:“李沆、宋湜皆佳士也,可并试之。”明日,并命为右补阙知制诰。沆位二人之次,特升于上。未几,召入翰林充学士,赐金紫。弼违献可多沃上心。天子知其才,乃有意于大用,淳化二年拜给事中参知政事。帝乃循名责实。沆励翼一心,将明庶政,名器有伦,人无侥幸。四年以本官罢去。
真宗即位,拜户部侍郎参知政事,明年以本官平章事。沆在中书,未尝密进封章。帝谘其故。沆曰:“臣备位宰相,公事当公言之,苟背同列,密有启奏,非谗即佞。臣每嫉此,岂复自为之耶?”帝嗟赏之。
时诏庶官上封直言,有指中书过失,请行罢免者。帝览之不悦。谓沆曰:“此辈皆非良善,止欲自进,当谴责以警之。”沆曰:“朝廷比开言路,苟言之当理,宜加旌赏。不则留中可也。况臣等非才,备员台辅,倘蒙见黜,乃是言事之臣,有辅朝廷。”帝曰:“卿真长者耳。”
臣从彦释曰:自古谏官论事,执政者多忌之,又恶闻过失,杜塞天下之口。惟唐之裴垧与李沆二人不然。焰之相宪宗也,谏官有论事者,必奖激之,使尽言。而章圣时,有指中书过失者,帝欲责之。沆曰朝廷比开言路,顾言之当理与否耳。归咎于己,而自谓非才。非忠于事君,以天下国家为一体者,其孰能之!
咸平五年春,帝以上元御楼,见人物繁盛,因命举酒赐侍臣。曰:“天下富庶如此,嘉与卿等人举此觞。”沆辞避至数四,讫不受。帝为之色变。翌日,王旦谒之。逡巡语及力辞酒事。沆曰:“天下庶事,尚多有未济者。人主岂得言治安?遂极论治体。以为自古人主好尚之弊有三:不好色则好兵,不好兵则好神仙。以沆观之,圣性如此,必无好色、好兵之累。第恐异日为方土所惑。沆老矣,思念相公,适当之耳。”
景德初,北敌寇边。沆当居守之任,坐镇京国,令行禁止,不戮一人,使天下无南顾之忧。同德一心,光辅大政。明年,进门下侍郎王旦,前此已任参知政事。及是,西北二方犹梗,羽书边奏无虚日。每延英昼访,王命急宣,或至旰昃不遑暇食。旦谓沆曰:“安得企见太平,吾辈当优游燕息矣。”沆曰:“国家强敌外患,适足为警惧。异日天下晏安,人臣率职,亦未必高拱无事。君奚念哉?”
臣从彦释曰:常人之情,方当有警时,不能随事应酬,召或致失措。及太平多暇,则怠忘而不知变生无形。沆以国家强敌外患适足为警惧,异日天下晏安,未必无事。则其召所见过于常人远矣。
沆内行修谨,识大体。外居大位,接宾客,常寡言。马亮与沆同年生,又与其弟维善,因以语维。维乘间达亮语。沆曰:“吾非不知也,然今之朝士,得升殿言事,上封论奏,了无壅蔽,多下有司皆见之矣。若邦国大计,北有契丹,西有夏人,日旰条议所以备御之策,非不详究。擂绅中,若李宗愕、赵安仁皆时之英秀。与之谈论,犹不能启发吾意。自余通籍之子,坐起拜揖,尚周章失措。即席必自论功,以希宠奖。此有何可采而与之接语耶?苟屈意与相亲,则世所谓笼罩。宠罩之事,仆病未能也。为我谢马君。”沆常言,居重位实无补万分,惟中外所陈利害,一切报罢,此少足以报国耳!朝廷防制,纤悉备具。或徇所陈请,施行一事即所伤多矣。议者谓,此正唐人陆象先“庸人扰之”之论也。
臣从彦释曰:李沆之言,以常人观之,甚得太平宰相之体,必不至若张汤辈,取祖宗法度纷然更张,以扰天下之民。然太宗好论钱谷,吕端、寇准等不能言,而张观能之。真宗崇信天书,王旦等不能言,而张爽能之。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岂可厚诬以天下皆无人。尧曰:“稽于众,舍己从人。”又况其下者手?此皆沆之失也。
沆之相也,是时丁谓尚为两制,寇准屡荐之,未及进用。准一日言于沆曰:“如丁谓之才,措绅无几,相公不用何也?”沆曰:“丁今已为两禁,稍进用,则当国矣!若此人者,果可使当国乎?”准曰:“然相公自度终能抑之乎?”沆日:“唯唯。行且用之,他日顾勿悔也。”及谓秉政未几,而准有南迁之祸。
初,沆当无事时,尝与王旦语及方士之说。及西北二方有警,又曰:异日天下宴安,人臣率职,亦未必高拱无事。其后北鄙和好,西戎款附,不十年间西祀东封。旦讲礼仪,治财赋,力不暇给。追忆其言,使人即其家图像拜之,服其先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