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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章文集》宋·罗从彦

程   颢

仁宗时以进士及第,再调江宁上元簿。上元田税不均,他邑尤甚。颢至为令画法,民不知扰,而一邑大均。会令罢去,摄邑事。上元剧邑,诉讼日不下二百,为政者疲于省览,奚暇及治道?颢处之有方,不阅月,民讼遂简。常云:“一命之士,苟存心于爱物,于人必有所济。”仁宗登遐,遗制官吏成服三日而除。三日之朝,府尹率群官皆释服,颢进曰:“三日除服,遗诏所命,莫敢违也。请尽今日,若朝而除之,止二日耳。”尹怒不从,颢曰:“公自除之,某非至夜不敢释也。”一府相视,无敢除者。再期移泽州晋诚城令。

颢之治晋城也,民以事至邑者,必告之以孝悌忠信。入所以事父兄,出所以事长上,泽人淳厚,尤服其教命。于是,度乡村远近为保伍,使之力役相助,患难相恤,而奸伪无所容。凡孤茕废疾者,责之亲戚乡党使毋失所。行旅出于其途者,疾病皆有所养,诸乡皆有校。暇日亲至,召父老而与之谓,儿童所读书,亲为正。句读不善者,为易置之。俗始甚野,不知为学,颢择子弟之秀者,聚而教之。去邑才十余年,服儒服者盖数百人矣。乡民为社会,为立科条雇别善恶,使有劝有耻。邑几万室,三年之间,无强盗及斗死者。

颢自晋城罢用,荐者改著作佐郎。寻以御史中丞吕公著荐,授太子中允,权监察御史里行。神宗素知其名,召对之日,从容咨访,比一二见,遂期以大用。每将退,必曰:“频求对来,欲常相见耳。”前后进说甚多,大要以正心窒欲,求贤育才为先。颢不饰辞辩,独以至诚感动人主。

帝尝使推择人才,颢所荐者数十人,而以父表弟张载暨弟颐为首。常言人主当防未萌之欲,帝俯身拱手曰:“当为卿戒之。”及因论人才,曰:“陛下奈何轻天下士?”帝曰:“朕何敢?”如是言之至再三。

时王安石日益信用,颢每进见,必为帝言君道以至诚仁爱为本,而未尝及功利一日。极陈治道。帝曰:“此尧舜之事,朕可敢当?”颢愀然曰:“陛下此言,非天下之福也。”安石浸行其说,意多不合。事出必论列,数月之间章数十上,若辅臣不同心,小臣预大计,公论不行,青苗取息等是也。安石与颢二人虽道不同,而尝谓颢忠信。颢尝被旨赴中书议事。安石方怒言者,厉色待之。颢徐曰:“天下之事,非一家私议,愿公平气以听之。”安石为之愧屈。颢每论事,心平气和,安石多为之动。而言路好直者,必欲力攻取胜,由是与言者为敌。

方众人论新法纷纷之时,安石以数事于上前卜之,以决去就。若青苗等议是也。大抵帝不欲抑安石,而安石之意,尚亦无必,但立法之始,恐人沮之,谓始不坚定,则其后必不能行,故执之也。颢谓曰:“管仲霸者之佐也,犹能言出令当如流水,以顺人心。今参政若要作不顺人心事何耶?但作顺人心事,人谁不愿从也?”安石曰:“此则感贤诚意。”既而有于中书大悖者,安石大怒,遂以死力争之,而党与分矣。

帝将黜诸言者,命执政除颢以江西路提刑。颢曰:“使臣言是,愿行之;如其妄言,当赐显责。请罪而获迁,刑赏混矣!”累请得罢,改差佥书镇宁军节度判官事。颢复求对见帝。帝曰:“有甚文字?”颢曰:“今咫尺天颜,尚不能少回天意,文字更复何用?”欲去,则上问者数四。颢每以陛下不宜轻用兵为言,朝廷无能任陛下事者。

哲宗嗣位,覃恩改承议郎。颢虽小官,贤士大夫视其进退,以卜兴衰。圣政方新,贤德登进。颢特为时望所属,召为宗正寺丞。未行,以疾终。士夫识与不识,莫不悲伤,为朝廷恨惜。

颢之为政,治恶以宽,处繁而裕。初移泽州晋城令。在邑三年,百姓爱之如父母。后佥书镇宁军节度判官事,及知扶沟县事。当法令严密之际,未尝从众为虚文逃责之事。人皆病于拘碍,忧以为甚难。而颢处之泰然。虽当仓卒,不动声色。方监司竞为,严急之时,其待之率皆宽厚,设施之际,有所赖焉。颢之所为纲条法度,人可效而为也。至其道之而从,动之而和,不求物而物应,不施信而民信,则人不可及也。

颢在扶沟时,扶沟地卑,岁有水旱。为经画沟洫之法,未及兴工而去官。他日颢语人曰:“以扶沟之地,尽为沟洫,必数岁乃成。吾为经画,十里之地开其端,使后人知其利,必有继之者矣!夫为令必使境内之民,凶年饥岁免于死亡;平居无事,有礼义之训,然后为尽。故吾于扶沟,兴设学校,聚邑人子弟教之,亦几成而废。夫百里之施,至狭也,而道之废兴系焉。是数事,皆不及成,岂非命哉?然知而不为,徒责命之废兴则非矣!此吾所不敢不尽心也。”

初,安石得君,自谓天下学者宗师,以孔孟为己任。帝眷甚厚。一日对颢,因谈安石之学。颢曰:“安石之学,不是。”帝愕然问曰:“何故?”曰:“臣不敢远引,止以近事明之。臣尝读《诗》。《诗》称周公之德云:‘公孙硕肤,赤舄几几。’周公盛德,形容如是之盛。若安石者,其身之不能治,何足以及此?”

颢尝言王氏之于道,只是说耳。譬之绕塔说相轮,非真有道者也。有道者言自分明。孟子言尧舜性之,舜由仁义行是也。若乃孔子,则又异焉。孔子于《易》中止曰“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则虽性字由字,已不必道。盖阴阳、刚柔、仁义其理一也。

颢自十五六时,闻汝南周茂叔论道,遂厌科举之业,慨然有求道之志,而未知其要。泛滥于诸家,出入于释老者几十年。反求诸《六经》而后得之。明于庶物,察于人伦,知尽性至命必本乎孝弟。穷神知化,由通乎礼乐,辨异端似是之非,开百代未明之惑,秦汉而下未有臻斯理者也。谓孟子没而圣学不传,以兴起斯文为己任。其言曰:“道之不明,异端害之也。昔之害近而易知,今之害深而难辩。昔之惑人也,乘其迷暗;今之惑人也,因其高明。自谓之穷阳化,而不足以开物成务。言为无不周遍,实则外于伦理。穷深极微,而不可以入尧舜之道。天下之学,非浅陋带,则必人于此。自道之不明,邪诞妖异之说竞起,涂众生之耳目,溺天下于污浊。虽高才明智,谬于见闻,醉生梦不自觉也。是皆正道之蓁莽,圣门之蔽塞。辟之而后可人道,其教人自致知至于知止,诚意至于平天下。洒扫时,至于穷理尽性,循循有叙。病世之学者,舍近而趋远,处下而窥高,所以轻自大而卒无得也。”其《论王霸》等篇,系教化之本原者,附之于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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