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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章文集》宋·罗从彦

杜  衍

仁宗时,以枢密直学士知永兴军。初,夏人叛命,天下苦于兵。自陕以西尤病。吏缘侵渔调发,督迫民至破业不能足,往往自经、投水以死。及衍至,语其人曰:“吾不能免汝,然可使汝不劳尔。”乃为之区处计较。量物有无贵贱,道里远近,宽其期会,使得次第输送。由是物不踊贵,车牛刍秣宿食如平时,而吏束手无所施,民比它州费省十六七。

庆历二年,迁吏部侍郎、枢密使、吏部审官,主天下吏员。而居职者类以不久迁去,故吏得为奸。衍始视铨事,一日,选者三人争某阙。衍以问吏,吏受丙赇。对曰:“当与甲,乙不能争。”乃授他阙。居数日,吏教丙讼甲,负某事不当得。衍悟,召乙问之。乙谢曰:“业已得他阙,不愿争。”衍不得已,与丙而笑曰:“此非吏罪,乃吾未知铨法尔。”因命诸曹各具格式科条以白。问曰:“尽乎?”曰:“尽矣。”明日敕诸吏,无得升堂,使坐曹厅行文书而已。由是,吏不得与铨事。予夺一出于己。居月余,声动京师。衍掌铨之明年,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苞苴宝货不敢到其门。是时,帝厌西兵之久出,而民弊甚亟。用丞相富弼、枢密韩琦及范仲淹。而三人者,乃欲尽革众事,以修纪纲。而小人权幸者皆不悦,独衍与相左右。

臣从彦释曰:昔唐明皇开元初,卢怀谨与姚崇同秉政,自以才不及崇,每事推之,但具位而已。其后司马光作《资治通鉴》深取之曰:“贤知用事为同僚者,专固以分其权,娼疾以毁其功,是诚罪人。”崇唐之贤相,怀谨与之同心戮力,以济明皇中兴之治。故崇则有应变救时之称,怀谨有坐镇雅俗之誉。当时以为奇遇,后世以为美谈,不亦可嘉也哉!我朝庆历时,杜衍位登枢府,职典铨衡,当韩琦、富弼、范仲淹三贤并用之日,乃欲尽革弊政,以修举纪纲。而权幸小人皆不悦,独衍与相左右,略无尔我之嫌。《书》曰:“同心同德。”《传》曰:“其人休休焉,其如有容焉!”呜呼!若衍殆庶几矣!亦岂让于崇与怀谨者哉!

仁宗自庆历中,力止内降之弊,时有权幸干之者,曰:“朕与内降不难,然宰相衍公正介执,必不出敕。”忽有不得已而降圣旨者,衍皆收之。俟及十数,则连封而面还之。帝尝谓欧阳修曰:“外人知杜衍封还内降耶?吾居禁中,有求恩泽者,每以利;衍不可告而止者多于所封还也。其助我多矣!”初,帝尝谓杜衍曰:“朕宫中被宦官、女子求恩泽不得已降旨者但止勿行。”衍降拜贺曰:“陛下为宗庙社稷发此盛德之言,天下幸甚!臣敢不奉诏?”退坐中书召当直史官,具道圣语,使书之。韩琦闻之曰:“杜公可谓能钉铰上诏矣!”

衍执政不久,才百日辄罢去。衍之罢相也,以太子太保家居,然圣眷不衰,及将祀明堂,帝谓文彦博曰:“朝廷耆旧之在外者,朕欲致之以相大礼,因以示古人尊事黄老之意。乃诏衍与太子少傅任布等二人陪祀。衍以羸老不任就道,具表谢。以不得与观盛礼为恨。帝复优诏劳之。后王洙谒告归南京,入辞。帝曰:“杜衍在彼,卿为朕问其安否。”

韩琦尝语人曰:“杜祁公存心至公,而乐与人为善。既知其人,无复有毫发疑问者。”始,某为枢密副使,而杜公为太尉。其辄沦难一二事,杜公不乐,人或讽解之,则曰:“某长渠三十岁耳,尚有误耶!”久之,既相亮。即每事,问曰:“谏议看来未?”但曾经谏议看,便将来押字。某益为之尽心,不敢忽也。以此见杜公存心至公,不以必出于己为胜,贤于人远矣!

臣从彦释曰:世俗之人,莫不喜人同乎己,而恶人异于己也。同于己而欲之,异于己而不欲者,以出乎众为心也。以出乎众为心,则以其不大故也。唯大为能有容,善者其说之,不善者其改之,宜无彼己之异。故舜曰大舜,禹曰大禹者,明乎此而已矣。若衍存心至公,而乐与人为善,不以必出于己为胜,其舜禹之徒欤!诗云“唯其有之,是以似之”,此之谓也。

衍为人尤洁廉自克。其为大臣,事其上以不欺为忠,推于人以行己取信。故其动静纤悉,谨而有法。其立于朝廷,天下国家以为重。其治吏事,如其为人。其听狱讼,虽明敏而审核愈精。故屡决疑狱,人以为神。其簿书出纳,推析毫发,终日无倦色。至为条目,必使吏不得为奸而已。及其施于民,则简而易行。居家见宾客,必问时事。闻有善,喜若己出。至有所不可,忧见于色,或夜不能寐,如任其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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